用過酒店品類繁多得令人發指的brunch，楚凝摸了摸自己略鼓的肚子。一旁的陸忱一只手支著下巴，看到她一臉滿足的樣子，唇角掛著一抹淺淺的笑容——他很喜歡看到楚凝這種滿足的神情。

他忽然發現，似乎在她失明之後，他才能這樣長時間的註視著她，肆無忌憚，不用拘束。

“阿凝……”

“嗯？”楚凝放下手中的白瓷茶杯，娟秀眉頭微微蹙起，有幾分警覺地打斷了陸忱的話，“你不會又要把我騙出去吧？”

“怎麽叫騙？”陸忱啞然失笑，但被楚凝這樣直截了當的戳穿了心思，他一點也沒有尷尬，反而理直氣壯地解釋道，“只是出去透透風，順便逛一逛倫敦的景點。在酒店裏悶著多無聊。”

“不去，不去。反正我也看不到，逛的再多，也只是徒勞。”楚凝說到這裏，不禁臉色一黯。

“阿凝——”陸忱看到楚凝臉上流露出來的黯然，語氣變柔了些。

“嗯？”

“看不到沒關系，我可以給你描述，如果你不介意，我可以當你的眼睛。”陸忱低聲說，語氣沒有太多波動，卻仿佛一只微微扇動了翅膀的蝴蝶，在楚凝的心中掀起了洶湧波濤。

他是她的眼睛……

不知道為什麽，她的腦袋裏下意識的響起那首《你是我的眼》——你是我的眼，帶我領略四季的變換。你是我的眼，帶我穿越擁擠的人潮。你是我的眼，帶我閱讀浩瀚的書海。因為你是我的眼，讓我看見這世界就在我眼前……

“你這太煽情了點。”楚凝扯了扯嘴角，她對於陸忱這樣的深情有些不知所措，只想下意識地躲避，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，“再說了，等到手術結束，我應該可以重新看見了吧。”

陸忱心中也是有一些忐忑的，畢竟像這麽露骨的話，他也是腦子一熱才會脫口而出。他疑惑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心中暗想，今天是怎麽回事，竟然像個年輕小夥子一樣說話這麽沖動。

良久，楚凝還是維持一個低頭的姿勢，就像把頭藏在翅膀下的鴕鳥。

陸忱久居上位的那股子怪脾氣又發作了，見她就這樣僵著不表態，索性徑直站起身來，走到她的旁邊，一把拉起楚凝的手：“好了，與其發呆，不如出去走走！”

楚凝不知道自己內心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糾結狀態，反正在陸忱拉住她的手時，她只是順從地站了起來，腳步踉踉蹌蹌的跟著他的節奏走。

坐到車子裏，楚凝努力繃著臉，她心虛地想到雖然自己半推半就的被陸忱拉了出來，但是臉還是得繃住。

陸忱註意到楚凝一臉高冷，不由得開口調侃道，“出去玩又不是上刑場，怎麽一副要英勇就義的表情。”

楚凝興致缺缺的說：“是，陸大導游，今天要帶團去哪裏？”但她的臉色也隨之緩和不少。

“乖乖跟我走就對了。”陸忱一副自有安排的樣子。

這一下午，兩人倒真的是馬不停蹄的逛了一下午。

從陸忱喋喋不休講了一個多小時的白金漢宮，到倫敦的地標建築的明信片景點大笨鐘；從“倫敦之門”塔橋邊，到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哥特風格的尖頂下；從聖保羅大教堂的圓頂下，到海德公園的步道。

整整一個下午，陸忱就像一個隨身講解器，將每個地方的所見所聞仔仔細細的跟楚凝娓娓道來。

楚凝現在算是明白了陸忱所說的“我是你的眼睛”是一個什麽意思。

陸忱耐心的講解配上好聽的聲音，有一種神奇的力量，雖然看不見，但聽著他的講述，楚凝的腦海中就會勾畫出一副相應的畫面。

所到達的每個景點就像是一個又一個夢境，楚凝跟著陸忱的腳步，感覺自己就像是誤入仙境的愛麗絲。

是夜，在一家鋼琴悠揚的餐廳用過晚飯以後，陸忱拉著楚凝的手，湊近她的耳朵故作神秘的說道：“我還要帶你去一個地方。”

“天都黑了吧，你還要帶我去哪呀？”楚凝疑惑道，“都逛了這麽久了，還不如早點回去休息。”

“跟我來就是。”每次陸忱這副吊胃口的語氣，都讓楚凝又是好奇又是無語。

小轎車帶著陸忱和楚凝駛過流光溢彩的倫敦街頭，幾分鐘後，車駛過泰晤士河，進入到南畔的Lambeth區。

這裏最為世人所熟知的，就是倫敦眼。

剛到倫敦的那天，路過附近時，陸忱曾在車裏指著倫敦眼，跟楚凝提起這個能夠仰望倫敦天際線的建築。

而此時，在黑色夜幕之下，倫敦眼緩緩旋轉著，引領著游客眺望著這座古老而又新潮城市的夜景。

“阿凝，猜猜我們現在在哪？”陸忱站在倫敦眼下，側眸看向楚凝，柔聲問道。

“我哪曉得，又看不到。”楚凝沒好氣地說道。心想莫不又是哪個網紅景點，因為她聽到周圍熙熙攘攘的聲音，不僅有英語，還有各種分不清的外語，甚至隱隱約約還聽到了幾句中文。

“我們現在站在倫敦眼下。”陸忱緊緊攥著楚凝的手，仰頭看著緩緩轉動著的藍色光環道：“阿凝，擡頭，就能仰望到倫敦眼了。”

聽到這話，楚凝下意識地照著陸忱所說仰起了頭。

“走吧，咱們上去。”

“啊？”

楚凝一楞，還沒等她反應過來，她就被陸忱拉著買票去了。

也不知道等了多久，站在嘈嘈雜雜的環境之中，時間流逝的感覺也不太明顯。楚凝的耳朵去收集著來自四面八方的聲音，再由大腦整理為信息。

當陸忱拉著楚凝再次走動時，兩人從倫敦眼的下方上了一個膠囊艙。

“你說你，我又看不到這風景，還要拉著我來。”楚凝不禁抱怨道。

她覺得陸忱這家夥一定是故意的！

雖然他今天不知疲倦地給自己當了一天的導游解說，可楚凝坐在倫敦眼上的時候還是很郁悶。

都說坐上倫敦眼，可以與見證百年歷史的大笨鐘肩並肩；看著川流不息的塔巧；看著萬家燈火；看著這座城市五光十色的夜色……

而現在她就只能聽得陸忱的話語腦補這場面——還有什麽別這更掃興的事情？

就在楚凝悶悶不樂的時候，身旁的陸忱忽然說道。“阿凝，咱們已經在最高處了。”

從兩人進艙，已經過去十五分鐘了，巨大的摩天輪已經緩緩將兩人送上了最接近天空的地方。

感受著陸忱話語中那一絲奇怪的情感，楚凝不禁放下了心中那一絲郁悶，低聲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
沈默了一會兒，陸忱用極其溫柔的語氣說道。“阿凝，明天就手術了，我說了要讓你能夠重新看見的。”

他離她的距離很近，楚凝能感覺到臉上似乎拂過橘子香水的味道。

小小的膠囊艙頓時彌漫著暧昧的氣氛……

“我……”

楚凝只感覺臉上好燙，心跳也忽然地變得快了起來，一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麽說話。

陸忱看著眼前的她，心中壓抑許久的感情浮上了心頭，就像是一股強烈的高壓氣從心裏洶湧著沖向喉嚨，讓他的言語猝不及防地失守了：“阿凝，等你的眼睛好了，你不要再離開我了。”

他語氣中有無限的深情與篤定，他緊緊地捏住她的手，眸光滿是柔情蜜意。

這埋藏在心底的話語，終究還是說了出來。

楚凝臉上是錯愕之色，她聽著他的話，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，完全不知所措。

陸忱看著楚凝，她烏黑的秀發披肩散開，白皙的雙頰微微有兩抹飛紅，嘴唇微微顫動著似乎想要說些什麽，卻一直沒有說出來。

他的腦子一熱，忽的低下頭，蜻蜓點水般在她的嘴唇上輕輕碰了一下。

這個輕吻，發生的迅速，結束的迅速。

楚凝像受驚的兔子一般微微顫抖了一下，腦袋裏只有一個想法，他剛剛是吻了自己？

與那天晚上的熱吻不同，這個吻顯得是那樣小心翼翼，帶著幾分年少戀愛的青澀味道。

他的話也說出來了，他的行動也證明了，此刻萬籟俱寂，只等著她一個回答了。

感覺到那道落在臉上的目光，楚凝也看不見自己緋紅的臉頰，她緊張的咬了咬下唇，心底分明是有答案的，卻顧慮太多，不能做下決定來。

她想跟他在一起。

可他們之間……這算是什麽呢？

看著楚凝緩緩地皺起的眉頭，陸忱期待的眸光暗了暗，原本握著她的手松了松，好像要放開。

感覺到他松開自己的手，楚凝的心中“啪”的一下，像是飛在空中的風箏斷了線。她就像是那個風箏，在天空中搖擺漂泊……

不，她不要，她受夠了那種生活——無依無靠的孤單。

楚凝的手一下子拉住他的手，拽住他的一根小拇指，握的緊緊地。

陸忱眼中閃過一抹詫異的神色，擡眼看向她，瞧見她緊抿著嘴唇，臉上帶著一抹不服輸的倔強。

感受著手心的溫度，他緩緩地露出了一個微笑，坐近了一點，緊靠著她，故意將肩膀靠了過去。

楚凝低垂眼眸，腦袋一歪，就靠上了一個結實的肩膀。原本空空如也的心漸漸地被充實，溫暖馨香。

兩人安靜的坐在摩天輪上，不需要太多的言語，就已經懂得對方的意思。

這一刻，多希望時間變得慢一點，慢一點，再慢一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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